故事的故事

去年被幾本繁體書雷到的心得:行銷與購書媒介或者文化傳播日益集中於網路,使故事的故事比故事本身更吸引人,一個盒子要做得比內容物更精美的概念。

這些故事的故事,不是傳統概念下的廣告,那種廣告只是宣傳,這些故事的故事做得比廣告更進一步,它們「創造」或者「增加」了故事的「價值」(就像hello kitty一樣)。它們不單讓讀者更願意購買這本書,它們連同這本書--故事以及所有關於故事的故事--都是讀者購買打包回家的對象。《做工的人》以及關於這本書的眾多敘事與故事或許更tricky的地方除了上述講的這些以外,它們還呈現了台灣當前的文化政治(不是文化與政治,就是文化政治)氛圍:關於左派理念的敘事(同樣的,左派可以替代為一些文化政治上的「進步」詞彙,比如同性戀、跨性別、移工、新住民、原住民、娼妓)比左派理念更吸引人,它們就像早些年(或許這些年還是)台灣中產階級流行的假日休閒農場一樣,它們讓讀者周末的時候可以成為左派或其他進步文化政治理念的消費者,消費而不需要要真正生活在其中卻又仿彿生活在其中,所以這些故事的故事不是廣告,它們是一個夢境。

如同閻連科的《日熄》用一個中國小鎮的全村人夢遊現象隱喻不同歷史時期的「中國夢」及其看似荒誕(正如夢遊或者做夢本身,而有趣的是,閻本人亦被歸類為中國的超現實主義小說家,是否因此閻在《日熄》一書中不斷引用暗諷自己的昔日著作?)的歷史結果。

夢境的感受當然是真實的,我們日益麻木的生活太需要真實的感受,但我們承受不起現實的歷史,或者,歷史的現實。

最後,我也來分享一個關於故事的故事。

因為好朋友常接觸醫療糾紛案件的關係,有一些醫生朋友,有時會一起吃飯喝咖啡。我發現醫生覺得好笑的事情跟我們(或許是說我)不太一樣,他們常講一些在工作中看到的恐怖「笑話」,比如急診室送來的一個用著匪夷所思的物品自慰的男性,比如因為久病而已經神智有些不清老人失智言語和行動,比如某些家屬因為過於擔心生病的家人而做出的在醫生看來非常好笑的行為,剛聽他們講這些笑話時,我覺得有些奇怪,他們為什麼會把這些我們看來有些恐怖甚至悲慘的事當成笑話。前不久讀到Margret Atwood的一篇小說裡講到類似的事,小說主角有個當醫生的哥哥,當主角問哥哥同樣的問題時,哥哥說:「你必須得講那些話。我知道你覺得很噁心,可你不了解情況。外面的世界可是真刀實槍的。你只能笑,不然就會瘋掉。」聽完哥哥說的話,那個總被父母期待當醫生但卻自知當不了醫生的主角心想,真刀實槍的生活他是抵擋不住的,他會無法承受。他笑不出來。他會瘋掉。他會沒穿套鞋就奔到雪地裡,他會消失無蹤,永遠找不回來。

也許,我們需要故事,需要故事的故事,需要這些夢境,需要這些笑話,不是因為我們必須置身於雪地裡,而是因為我們擔心我們自己會在雪地裡消失無蹤,永遠找不回來。


那麼,問題來到了一個更形而上學的層次,我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擔心呢?又或者,我們這樣的擔心是來自於哪裡呢?(Tail Purin,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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